有声故事绘——失落的红绣鞋(失落的绣花鞋)

清乾隆年间,一天黄昏,河北定州乡间田野上,晚雾迷茫。此时,在一条僻静的大车道上,走来一个二十开外的青年,此人尖嘴猴腮,一双老鼠眼东溜西瞅,像在寻找着什么。突然,他被藏在草窠里的一团红色吸引住了,忙奔过去一瞧,原来是双女人的红绣鞋。他顿时大喜,也顾不得鞋上有泥渣草屑,忙过去把鞋捡起贴胸藏好。

青年正欲转身,突然一条沉重的铁链套上了他的脖颈,两个如狼似虎的公差大喊一声:“杀人贼,咱可找到你了!”说罢,不由分说,把这后生拖了就走。这是怎么回事呢?故事还得从头说起。

且说定州地界有个乔家寨,寨子上有个村民叫乔三。此人三十出头,家中有个年近花甲的老母和妻子胡氏。

乔母一向多病,终年卧床不起,家中缝洗烧煮全赖新婚不久的胡氏操持。胡氏是离此不远的胡家川人,年仅十八,长得标致,性格又极活泼。而乔三为人则鸡肠小肚,生性多疑,他无端猜测妻子对他不贞,因此平时防范很严,甚至不肯轻易让她回趟娘家。为此,夫妻俩少不得有些小吵小闹。

这年秋收大熟,五谷全登了场。胡家川村民合议请戏班子演戏谢神。胡氏父母心疼女儿,便托人捎话给亲家母,要接女儿回去看戏。乔母便一口答应了。

胡氏见能回家看戏,忙打扮一番,欢欢喜喜回娘家了。

谁知胡氏回娘家没到两天,乔三就借口母亲病发,催女人当晚回家。丈人丈母爱女心切,说待看完最后一场戏,明天回家。乔三无理可说,只得悻悻而回。

乔三走到半路上,越想越气,脑子一转,想出了一个羞辱妻子的主意。他回到家吃罢晚饭,趁黑夜又偷偷潜回了胡家川。

他熟知丈人家有间矮平房紧挨着戏场,过去老婆和村里小姐妹就坐在这矮平房上看戏。乔三熟门熟路地摸到矮屋下,向屋顶上瞟去,只见老婆果然坐在屋顶上,正指手画脚,高兴得像是吃了人参果哩。他一见此情,心中无名之火直冲脑门。

此刻台上的戏正演到高潮处,满场彩声雷动。胡氏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,还忘乎所以地时不时把一只脚伸到檐下来。乔三见了,就踮起脚尖,迅速脱下妻子的一只绣鞋,把绣鞋藏在身上,立即回家,关门睡觉。

胡氏看了好一阵戏,才感到脚上凉飕飕的,一摸,才知一只鞋没了,这一惊非同小可,她寻思是哪个轻薄儿郎干的,心中又羞又悔。她想此事若被别人知晓,一定会耻笑于她,甚至还会由此生出许多没根的闲话来,万一传到丈夫耳朵里那还了得!想到这里,她额头上沁出了冷汗,急忙下屋,找了块布头裹在脚上,急急告诉父母连夜要回夫家去。她的父母听了十分纳闷,问她不说,留她不肯,女儿是从小被娇宠惯了的,只得同意她走。又让一个叫胡大樵的村汉牵了匹驴子送她回家。

胡氏本想半夜归去换鞋,可以偷偷把这件丑事遮掩过去,谁知回到家时,婆婆尚未入睡,一见媳妇深夜归来,惊讶地说:“你女婿说你明天才回,怎么深夜间匆忙赶回来?这样不要让亲家翁责怪吗?”

胡氏说:“媳妇听说婆母病发,放心不下,所以急着回来。”胡氏说罢,打发走了村汉胡大樵,又服侍婆婆睡下,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里。她怕惊醒丈夫,不敢点灯,谁知乔三却在暗处发话了:“谁?”

胡氏只得回答:“是我回家了。”

乔三冷笑道:“我还以为你跟着戏子跑了呢,竟也想到回家呀!”

胡氏听丈夫话中有刺,因为心虚,不敢吱声。她想等丈夫睡熟后,再去换鞋,于是就磨蹭着不上床。

乔三又问:“既然回来,怎不点火来?”

“夜深了,蜡烛也找不到,反正睡觉用不着点火。”

乔三又故意说:“那就让我来替你点火吧!”

乔三点亮蜡烛,室内顿时大放光明。胡氏害怕露馅,急忙缩起脚。乔三明白妻子光着一只脚,佯笑道:“请你把脚伸过来给我瞧瞧。”

胡氏连忙伸出那只穿鞋的脚,也笑道:“要瞧就让你瞧个够,疑神疑鬼的!”

乔三假装盯看了一会儿,又急速拉起她的另一只脚,这下露出馅来了,乔三立时拉长脸,咬牙切齿问道:“你这脚上的鞋呢?”

胡氏羞得满脸绯红,低头摆弄着罗裙,一声不吭。乔三恨声骂道:“小贱人,谁让你当初不听我的话,才会遭歹徒调戏,出丑露乖,即使把你碎尸万段,也不足泄我心头之恨!”接着他又反复盘问妻子的鞋是如何丢的,胡氏久久无言以对。乔三一声冷笑:“穿在脚上的鞋子尚且会丢了,其他的事可想而知,你这种不守妇道的贱人我还能要吗?”骂了好半天,乔三这才上床,不多会儿,便呼呼睡着了。

胡氏眼泪汪汪,惶恐得无地自容,一怕明天丈夫饶不了她,二怕丑事传开让邻里耻笑,一时想不开,连鞋也没来得及换,就投缳自尽了。

待乔三一觉醒来,看见吊在梁上的妻子,顿时吓得魂飞天外,这才后悔无端的一个恶作剧,竟断送了自己如花似玉的妻子的性命。

乔三解下女人,冷静一想:自己女人深夜归来,未必有人知道,若把她的尸体藏匿起来,反诬其父,方可免去一场飞来横祸。于是,他背起女人,投在村边一座庙里的井里。

等到第二天天刚麻麻亮,乔三就急急起身,径自去丈人家里要女人。丈人丈母见女婿顶着满头露水来要人,都说昨晚已经送回,乔三却指天划地赌咒说妻子没回家。恰巧昨晚送胡氏回家的村汉胡大樵,今天一早去三十里外赶脚去了,于是丈人丈母都说一定是胡大樵半道上拐跑了女儿,便拉着乔三,一起告到官府。

州官姓黎名旭,江苏通州人氏,两榜进士出身,居官清正,断案如神,素有“小诸葛”之称。他听了胡、乔两家诉状,立命拘捕胡大樵到案。一审之下,胡大樵说是送胡氏回家时,还听到她和婆婆说了话,如今不见了人,与自己有何干系?黎公心中疑惑,又传乔母来讯,听得口供与胡大樵一般无二,于是放了胡大樵,便动大刑拷问乔三。乔三熬不过酷刑,只得吐了实词。

黎公命令把乔三钉了大镣,然后带上门吏公差仵作一干人等,押他前往起尸。

到了庙井边,黎公命一位好水性的公差缒下井去,不一刻,井绳晃动,谁知吊上来的竟是一具秃头和尚的尸体。

这时,黎公及在场门吏百姓都大吃一惊。黎公再仔细瞧那和尚,肚子瘪陷,额头又被重物砸烂,绝非溺水而死。经村民辨认,都说是本村庙里专管菜园的净能和尚。黎公再命公差缒下井去,这回却捞上来一只沾满淤泥的红绣鞋。

黎公再命乔三过来辨认,乔三一脸苦瓜相说正是自己女人之物。黎公拈着胡须思索良久,脸上不动声色,又率众人来到乔三家中,这胡氏生性爱俏,平日喜穿红绣鞋,公差翻箱倒柜一下找了五、六双红绣鞋。黎公对门吏公差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,把这一双双红绣鞋作为鱼饵,遍撒四野,暗暗守候,静等“鱼儿”上钩。这就出现了故事开头的一幕。

那晚被抓的青年后生名叫侯金,外县人,他经不住严词逼问,大刑煎熬,才招了供。

原来那天乔三把胡氏的尸体投入井中,因水浅,胡氏被井水一浸,倒缓转气来。胡氏见眼前一片漆黑,抬头看去,才见天空中几颗疏星在闪烁。她用手乱摸,摸到滑腻的井壁和冰凉的井水,这才明白自己没有死,可不知怎么又掉在了井里,便大声呼喊救命。

这时,庙里的和尚净能五更起来打水浇菜,听到井里传出女人呼喊救命,急忙取了根长绳子来救她。但因井深,而他又年老没劲,怎么也拉不上来。

两人正在焦急时,侯金走了过来,他问明原由后,便对净能说:“大师父,你是会淘井的,我把你缒下去,先救上小娘子,再拉你上来。”

净能双手合十,说声:“善哉善哉!”便让侯金用井绳缒下井去,而后净能把绳束在胡氏腰上,侯金在上面用力拉,净能在下面托,很快把胡氏拉了上来。

此时天已微亮,侯金见胡氏衣裙虽然湿透,容貌却很姣美,心中顿生邪念,便骗她道:“娘子把绳子给我,你先去高地歇息,我去拉出净能师父。”

胡氏把绳递给了侯金。侯金朝四周望望,见没人,就搬起井边一块大石头使劲投下井去,把净能砸死了。

胡氏见侯金打死了和尚,吓得拔腿想溜,侯金冲上去一把抓住她,驮在背上,向村外飞奔而去。

侯金把胡氏驮到自己借住的一间小土屋里,放下胡氏后,又骗她脱衣烘烤,乘机奸污了胡氏。

接着,侯金又对胡氏威吓哄骗,骗胡氏跟他回家做他的老婆。但胡氏提出一个要求,她说:“我脚上的鞋全掉了,你得替我找双红绣鞋来,我才可走路。”

侯金招供到这里,仰天叹道:“唉!大人,我悔不该听信这小贱人的话,到处替她去找红绣鞋,不想我侯金,就栽在这双红绣鞋上……”

黎公拈须冷冷一笑:“嘿嘿,世人说得好: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那天本官踏勘现场,看到井栏边有根女人的长发,这本不是庙中之物;后又见到那妇人的一只遗鞋,就怀疑她人没死,而且救出妇人和谋杀和尚的当为一人。根据乔三所供,妇人脚上仅剩一鞋,而今这只鞋已掉在井里,胡氏又喜穿红绣鞋,这必然有人出来替她寻鞋。这寻鞋者不是凶手还会是谁?”

侯金听了,只得俯首认罪,后被处以凌迟;乔三逼死妻子又诬陷他人,被判充军;胡氏则任其改嫁他人。

定州百姓闻知,皆称赞黎公判断英明。

(改编:孙庆章)

(题图:施其畏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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