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英听了于山的话,点了点头,立时接过烧火棍坐在灶边烧火,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,水汪汪的大眼直接瞅向那个络腮胡子。
于山冲络腮胡子点了点头说:“先进屋吧。”
络腮胡子赶紧点头,点头间,沾了雪的胡子微微颤抖着。
“好,好,进屋谈……”
两个人进了屋,关紧了门,春英放慢了手中拉风箱的手,侧耳细听起来。
她听到屋里络腮胡子的语音好像很激动,不停地叫着于山大哥,于山对他好像说了些啥,接下来两个人的话音就低下来了。春英把耳朵使劲地竖起来,可就是听不清楚说些啥,只是感觉到于山的声音很冷静,那个络腮胡子却是很激动的样子。
春英无奈,只好胡乱地拉着风箱,又给炉灶里添了一把火,拿着烧火棍搅了搅。
过了好半天功夫,屋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,春英赶紧抬头看过去。
络腮胡子在前,于山在后,于山话语里云淡风清。
“我这里太过简陋,你远道而来,连一杯茶水都没有招待上,实在对不住你。”
络腮胡子感叹了一声说:“大哥说哪里话,兄弟哪里会计较这个,只是看大哥现今如此清寒,实在看不过去。”
于山笑了起来:“景安,看你说的,我倒觉得在这里做个猎户很有意思。”
这个叫景安的络腮胡子再次感慨说:“可也是,要是大哥贪恋什么荣华富贵,又怎么会毅然放下一切回归故里呢。但这次兄弟无功而返,将官难免要失望了。”
于山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,他低叹了一声,没有说话。
络腮胡子见状,只好说:“算了,虽然他是将官,可兄弟绝对不会强大哥所难,我这就返回去向他说明一切,相信他也能理解大哥的。”
春英之前听不到两人的对话,现在听到这些,啥将官啦啥荣华富贵啦,顿时大吃了一惊,连刚才填进去的那把柴禾烧出来了都不知道。她正听得呆呆的,忽然感到手上发烫,低头一看火都烧到手了,吓得她“啊”的一声惊叫出来。
于山见状,赶紧过来,帮她把柴禾塞进去,又抓住她的手仔细看了看。春英羞红了脸,嗫嚅着说:“没事的,就是差点烫到,不过没有烫到。”
于山见春英没有受伤,这才放下心来,一抬头,发现络腮胡子正直直地看过来,眼睛都瞪圆了。他结巴着问:“这,这,这应该是嫂夫人吧?”
于山站起身,点头说:“不错。”
春英觉得自己刚才的行径实在丢人,只能红着脸站起来,冲络腮胡子笑着点了点头。
络腮胡子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,瞪着眼睛喃喃地说:“大哥……你竟然娶妻了……而且还变成这么温柔体贴的好男人。”
于山挑眉问:“咋了,很奇怪吗?”
景安慌忙摇头说:“不不……”说着他赶紧弯下腰,向春英行个礼说:“在下姓鲁名景安,是大哥的兄弟,见过嫂夫人。”
春英连忙笑了一下,冲他回了个礼。
景安这才认真打量了春英和于山一番,只见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娇小,一个如山般稳重厚实,一个如水般清灵动人,狼皮袄配上碎花衣,山里汉衬着小娇娘,远处是群山是白雪,近处是袅烟是篱笆,怎么看都是一副动人的画面。
景安怔愣了半晌,再一次发出了感慨。
“大哥现在过得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了!”
于山笑而不语,倒是春英,刚才还有些羞涩,后来见这个络腮胡子景安说话坦坦荡荡,又很有礼数,顿时生了许多好感,于是冲他笑着说:“这是说哪里话呢,我们山里人也不过是靠天吃饭,能够吃饱穿暖就很不错了,哪能和神仙比呢。”
景安见春英说起这些,礼貌地问道:“嫂夫人,这日子过得应该没啥不顺心的吧?”
春英歪头想了想,看了眼旁边的于山,终于鼓起勇气认真地说:“没啥不顺心的,只是盼着外面不要再打仗了。这一打仗,就要我们交这样那样的税,我们哪里能负担起那么多呢。”
景安闻言一噎,脸上有些发红,半响才瞪着眼睛说:“嫂夫人说得对,说得对。”
后晌的时候,那个叫景安的走了。
当天晚上,春英趴在于山的胸膛上问:“他是你在外面结识的朋友?”
于山“嗯”了一声。
春英把玩着于山胸膛上的两个小点,继续问:“你们认识官府那些收咱们税的人吗?”
于山再次“嗯”了一声。
春英放过于山胸前的那两个小点,手指头顺着那道疤痕往下划去,现在看来,春英觉得他身上的疤痕并不那么狰狞可怕了。
“他是来找你出去帮他们打仗的?”春英问。
于山继续“嗯”了一声,这一次声音有些暗哑。
春英胡乱地在于山身上比划着,手下渐渐用足了力道说:“那你不会跟着他离开吧?”
于山眯着眼睛摇摇头说:“我哪里敢啊。”
春英不解,眨着眼睛抬头看着于山问:“为啥不敢?”
于山眯着眼睛看着春英,眸子里满含着深不见底的奥秘。
“有你这个小媳妇这样缠着我,我走得开吗?”
春英忽地一下坐起来,骑在于山的身上,调皮地俯首看着他说:“我缠着你,你就不会离开吗?那我可要好好地缠着你,把你缠得透不过气来。”
于山听到自己的小媳妇如此挑衅的话语,岂能善罢甘休,他要是不发威,自己的小媳妇就会像老虎一样神气起来,可当他稍微一发威时,她瞬间又变成了软脚的小猫,哼哼叽叽的开始求饶了。
……
几天以后,村子里又有了沸沸扬扬的议论。
“听说了吗?不但是咱们村,连咱们整个县都不用交税了!”
“是啊是啊, 咱们村长说,官府有令, 说是要免了咱们整个县的税赋呢,而且是听说以后全都免掉,再也不用交了。”
乡人们奔走相告,大家个个欢欣鼓舞,在这个举村欢庆的日子里,在一个小院子里,一个男子正在打着赤膊砍柴呢。
春英从屋子里拎出于山的羊皮袄说:“你穿上这个,别光着, 不然冻坏了咋办?”
于山抬头笑了一下, 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:“不怕,你看我像是会冻坏的人吗?”
春英往下看去,见他胸膛上已经渗透出了汗珠,汗珠子顺着那道疤痕往下流着。她又往上看, 又见他头发里都蒸腾着热气。
春英扑哧一声笑出来,调侃地说:“你确实不怕冻坏, 好好砍柴,今晚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于山手起刀落,肩胛上的肌肉鼓起来,他力道惊人,一块坚实的木头立时被劈成了两半儿。他看了眼劈成两半儿的木头,抬眸冲春英笑着说:“想吃啥都可以吗?”
春英见他眸子里的神色,知道他不怀好意, 随手从窗台上抓了一把雪撒了过去。
“你这坏蛋,给你啥就吃啥呗。”
春英力道不足,扬出去的雪漫天飞扬起来,根本落不到于山的身上,只有一两个小雪花飞到他的身边。
于山抬起手,从空中捞出一点雪握在手中说:“这是要让我吃雪吗?”
雪在于山温热的掌心中随即化掉,变成了水珠。
这一天晚上,于山本想在热炕头上抱着小媳妇好好亲热一番。可当他刚钻进温热的被窝抱住春英,却听到了外面的动静。
一种高亢的“嗷嗷”声,在冬夜沉静的大山里显得格外惊心。
那是狼叫。
不是一只狼在叫,而是一群狼在叫。
山里人在冬夜不是没有听过狼叫,可是这一次,叫声如此高亢、清晰、急促,分明就在村子附近。伴随着这声声狼嚎,还有隐隐约约的马蹄声,哭叫声。
春英在于山怀中顿时僵住了,颤抖着声音说:“狼,狼要进村子?”
春英没有听到于山的回答,却听到外面有村民恐惧地大喊:“狼,狼来了!”
有马在嘶吼,那嘶吼中充满了恐惧。
狗在狂吠,毛驴在棚子里狂躁地踢腾着,小鸡也咕咕乱叫着。
于山猛然起身,透过窗户往外看去。躺在炕上紧挨着的春英感到他浑身都紧绷起来。
于山看了会儿外面,低下头沉声嘱咐春英说:“留在屋里,这次千万不能出去!”说完他就翻身下炕,随便套上件衣服,又拿下墙上的猎枪就要出门,出门前还叮嘱一句:“关好门!”
春英战战兢兢地从炕上翻起来,趴到窗台上往外看,只见远处山里一对对的蓝光,星星点点地在暗黑的山林中乱晃。
春英倒吸了一口冷气,那都是狼!
春英没见过狼,但却听爹说过,在晚上的时候,狼的眼睛是蓝色的,也有绿色的。
村子里出现了一片杂乱之声,已经有人跑出来了,好像都牵着狗,疯狂的狗吠里交杂着村民们的叫嚷声,然而这一切都不如远处那声声狼嚎来得让人惊心。
这时候,在这片噪杂声中,有一个撕心裂肺地声音大喊起来。
“朝那边跑,快!”
春英的心一抽,这个声音来自村外的山林里,声音急促,充满了恐惧,到底是谁,是谁在山林里遭遇了狼群?
春英的手紧紧抠在窗台上,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,暗黑色的天幕里星光点点,下面幽暗神秘的大山里蓝光闪闪,一时之间她竟然分不清哪里是狼眼,哪里是星光了。
春英浑身轻颤了起来,她小时候听老人家说过狼群糟蹋村子的事,不过那都是发生在特别寒冷的冬季,狼没有了吃的才会从深山里跑出来祸害村子的。眼下到底咋了,狼群咋就跑到这里来了?
春英环顾了一下屋里,慌忙从被窝里爬出来,披上了一件皮衣,一骨碌跳下炕,拿起凳子椅子使劲地顶紧了门。又从角落里拿过斧头攥着,重新爬到炕上,趴到窗台上紧张地往外瞅着。她想要是万一来个狼,自己好歹也能挣扎几下啊。
忽然,她听到村里不知谁家男人大声喊着:“快,打狼,狼在那边!”
嘈杂声中又有人大声喊:“那边,有人在被狼追着!”
被狼追着的人,到底是啥人?
春英忽然想起之前的那群响马,一下子明白过来,难不成那群人在深山里遭遇了狼,被狼一气追赶到这里来了?
就在这一片混乱中,春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沉声大喝:“赶紧点起火来!”又听他对着山那边大喊:“往这里跑!”
春英的心一下子抽紧了,这是于山。
(未完待续)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