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养在主母院子里的庶女,被主母安排与长姐一同嫁进了瑞王府。
她为妻,我为妾。
我只想好好陪着长姐,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。
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长姐自己占了大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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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我是魏国公府的庶女,魏芜。
我的阿娘是大梁罪臣之女,流落到嘉云国,被魏国公所救,收留后宅之中,给了侍妾的名分。
此时,魏国公已有妻室,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太傅之女。
成婚数载,琴瑟和鸣。
她怀胎七月便生下了我,大家都说我不是魏国公的女儿。
可阿爹待我很好,我从不信他们的糟言糟语。
阿娘终日缠绵病榻,苦苦支撑着。
她说她想看着我长大,
她说我像极了阿爹……
在我的记忆里,她不争不抢,每日拿着手中的木雕,一坐就是一整日。
渐渐的,她就像折了翼的鸟儿,断了线的风筝,一点一点没了生机。
阿娘临终前还是紧紧攥着木雕,看着我,眼里含泪道:「阿崇,我想回家……。」
这时我才知道,阿娘心中藏着另一个人,不是阿爹。
阿娘走后,阿爹正远赴春宁郡治水患,久久未归。
这府里的奴仆小厮惯是会看势的,不把我当个主子看。
幸而主母杨氏心地善良,可怜我,阿娘走后,就把我接到清萱居,与她的嫡女魏珞芊一同教养。
我很感激她,却也处处小心,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,不敢与嫡女争辉。
时间长了,总有人生起了比较之心。
其它庶女还好些,尤其是我这个长在主母院子里的,总会有人挑我的错处,戳我难堪,巴结奉承这府里的嫡长女魏珞芊。
她与她的母亲一样,饱读诗书,端庄秀丽,是盛京数一数二的才女。
她护着我,把我当做亲妹妹看待,事事都与我商量。
我也敬她如亲姐,无话不谈。
她及笄后,被圣上下旨赐婚瑞王,我知道,她是不愿的。
新晋的礼部侍郎柳轻舟一表人才,满腹经纶。
去年上元夜我陪着长姐逛灯会,猜灯谜,他们就是这时候相识的。
后来我才知道,他搬的新宅子就在魏国公府隔壁。
长姐闺房中大朵大朵漂亮的海棠都是出自他府,
长姐偷偷的告诉我:「小芜儿,我喜欢他。」
长姐说及笄过后,他就来提亲,那娇羞的模样,是我不曾见过的。
我希望她可以找一个如意郎君,幸福安稳的过一辈子。
一道圣旨拆散了一对有情人。
2
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主母杨氏生气,长姐抗旨不嫁,被罚跪了一夜。
第二日,杨氏病倒的消息传出来,长姐妥协了。
她安心待嫁,只是眼里没了往日的光彩。
那日夜里,我们睡在一张软榻上,她说:
「听闻,瑞王心狠手辣,他的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。」
「就差一点,我就要嫁给轻舟哥哥了。」
「为什么……。」
窗棂处透过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,羸弱无助,苍白痛苦。
我想为她营造一个世人眼中不一样的瑞王,便轻声安慰她:「阿姐,瑞王是武将,是嘉云国的大英雄,沾染的鲜血都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,守护百姓。」
「阿爹说过,武将大多铁血柔肠,想必瑞王也不会差,你一定会幸福的。」
我一直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哄着她睡着了。
在我的心里,她犹一株遗世的雪莲,高洁不可沾染,
她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。
清晨,我早早的起床去给嫡母请安,她慈祥的看着我,许久未语,我心里已是知晓那个结果。
身边的常嬷嬷递给了我一锦盒,杨氏缓缓开口:「阿芜,你在我这里养了八年了吧。」
我恭敬的回话说:「是的,母亲。」
「倘若我要你陪着珞芊去瑞王府,你可愿意?」
我点了点头,跪了下去,「阿芜愿意,阿芜会护好长姐。」
她满意的笑了,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,我也顺了她的意,离开魏国公府。
长姐知道我要陪嫁的时候,又与杨氏争吵了一番,但也于事无补,我的名字早已添了上去,不可更改。
她满是愧疚的跟我说:「对不起,小芜儿,我连自己的姻缘都管不了,如今,又拖累了你的,我真是枉读了那么多书,枉做你的姐姐啊……。」
我不怨她,婚姻大事,我们是做不了主的。
这些年,要不是长姐一直护着我,我早就被扒了一层皮了。
相反,我很感激她,所以,我想做她手中的利刃,帮她去除瑞王府那些会咬人的的毒蛇。
3
大婚当日,我看见了花轿不远处的柳轻舟,他神色悲戚,目送长姐出嫁,我没有告诉长姐他来过。
如果没有这道圣旨,或许此刻高头大马来迎亲的就会是他了吧。
我默不作声,紧紧地攥着长姐的手,怕她心绪紊乱,在这大喜的日子出了岔子。
好在对于这门亲事她虽不愿,可魏国公府的嫡长女不能抗旨,她关乎着弟弟妹妹的前程,关乎着整个魏国公的上百条性命,
她不能逃,我也如是。
瑞王肖桉一袭红装,一双凛冽黑眸宛如浓墨,眉目疏淡,丝毫不见喜色。
我按下心中的疑惑,跟在长姐的身边,亦步亦趋进了瑞王府。
这场婚事因是圣上赐婚,十分盛大热闹。
等到所有仪式完成后,已经很晚了,我陪在长姐的身边安慰着她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,
她突然开口道:「小芜儿,我怕……。」
正当我要出声的时候,瑞王推门而入,还是那副冷酷的模样,我不禁有些害怕,连忙退出去,留给他们二人空间,
我退到门口的那一刹那,他言辞嘲讽道:「魏国公府的庶女,竟也陪嫁到了王府。」
我不知他此言何意,连忙行了个大礼,恭敬道:「妾名魏芜,参见王爷。」
肖桉挥了挥手,眉眼间不耐烦的情绪尽显。
我瞥了一眼正端坐在喜床上的长姐,不由得有些担心。
第二日天光大亮,听闻肖桉早早就离府了,
我打量长姐的神情,似乎没有什么不同,想必他应是没有为难长姐。
我也小心翼翼的跟在长姐的身边,一直看顾着她。
肖桉回来的时候,手里拿着长姐最爱的捏面泥人,瞧着很是高兴。
他给了我一个凌厉的眼神,我很识相的退了出去。
后来,长姐与我说:「这次的赐婚是肖桉用战功换的,柳轻舟的事他也全部知晓。」
我不禁有些疑惑。
长姐望着窗外的明月,与我解释道:「你还记得,我与你有一次出府被山匪掳走吗?那时你昏过去了,我险些失了清白,是肖桉带兵救了我们,他说日后会让我偿还这个恩情,没有想到他竟求了赐婚,那时我也不知道他竟是当今的瑞王……。」
她神情惘然,淡淡的月光映着,瞧着像是月宫仙子,不是这凡尘中人。
既然这门亲事是肖桉求来的,想来应是爱慕长姐的。
4
春暖花开的时候,长姐有孕了。
整个瑞王府都透着喜气,我也十分高兴,肖桉变着法的哄长姐开心,可我觉着长姐心中始终揣着事,整日闷闷不乐。
快到长姐生产的时候了,我知晓长姐爱吃满福楼的桂花糕,便想着出府买来一些。
出府那一刻,我恍然觉得空气中满溢着自由新鲜的空气,但这不属于我。
最近有了许多新鲜事,大梁换了新君,后宫却空无一人。
他们都说这新君曾成过婚,有过爱妻,却惨遭陷害流放,不知所踪啊。
一国皇帝是个痴情之人,于大梁可不是个好事。
我穿过了好几条街,终于到了满福楼。
我正要进去却被门前小厮拦住了,赔笑道:「您……是哪家府上的……丫鬟,满福楼新定了规矩,入店先示明身份方可入内。」
此次出府我未带可以证明身份的令牌,这让我有些犯了难。
「是我府上的丫鬟。」一气度不凡,温润如玉的中年男子开了口。
我看他眼生,却想着今天一定要把桂花糕买回去,就点头应道,「对!」转身退到了他的身后。
那小厮神情转变甚快,低头哈腰道:「原来是贵客,小的有眼不识泰山,有眼不识泰山。」
我随着他进去后,连忙与他道了谢。
「安若?」他忽而开口唤了一个名字。
这是娘亲的名字,他认识娘亲?
天色渐晚,不能再耽搁了,我压住心中的疑惑,道别后买了两包桂花糕就速速离开了。
「飞云,你觉不觉得她像极了安若年轻的样子。」他神色悲戚。
「公子,会有夫人的消息的。」飞云安慰道。
待我回府的时候,夜色如墨,院子里却灯火通明,人影攒动。
一声声凄惨的叫声萦绕在耳边,是长姐!
5
我甫一进府,就被五花大绑在了院子里。
主位上的肖桉坐在那里,还是那副冷酷的模样,只不过今天眉目间竟染上了一丝杀意。
「长姐呢,她怎么了?」
「你还好意思问芊芊,我问你,今日你为何不待在芊芊身边,她生产在即,又素喜清净,你就把她自己留在院子里,若不是我今日到的及时,恐怕现在就是一尸两命了!」
听闻此言的一刹那,我顿感无力跌坐在地上,怎么会?
长姐胎像一直很稳的,怎么会出事?
「王爷,王妃要见她。」
肖桉厉声道:「收拾收拾滚进去!若是王妃有什么差池,我定要了你的性命!」
我连滚带爬到了长姐的床前,一盆一盆的血水端过去,整个屋子都是血气。
「长姐,长姐,怎么会这样,我给你买来了你最爱的桂花糕,你理理我啊……。」
她虚弱的睁开眼:「小芜儿,你来了啊。」
「他们说轻舟哥哥死了,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不在了。」
「他说过他不喜朝堂,可为了我,为了能配得上我,他做了那么多努力,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……。」
稳婆掀开被子一看,倒吸一口气,大喊出声:「王妃…血崩了!」
肖桉飞身上前,一把推开了我,声音带着颤抖,「芊芊,芊芊,我要你活着,我们的孩子,她还那样小……」
我泣不成声,一声声唤着,「长姐,长姐……」
她紧紧攥着我的手,字字交代道,「从今天起,你就是她的母亲,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她。」
「肖桉,我只问你一句,柳轻舟的死与你有没有干系。」长姐艰难的说出这完整的一句话,大口大口的喘着气。
「没有。」
他左眼倏地落下了一滴泪,低声道。
「好。」长姐哽咽的应了句。
「肖桉,我求你,我走后,小芜儿就是孩子的母亲,你一定要善待她,她会替我照顾好孩子的。」
她恳求的望着肖桉,直到肖桉点头。
她闭上了双眼,汩汩泪水淌下,「肖桉,对不起……。」
她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,
那一刻,我知道,长姐真的永远离开了。
6
自长姐去世以后,肖桉颓靡了很多天,把自己困在屋子里,谁也不见。
中秋佳节,我带着孩子去见她,小小的身影蹒跚朝他前去,
那一刻,他的眼神终于重现光彩,他给孩子起名念芊,肖念芊。
长姐去世一年后,圣上将宁远侯府嫡女苏芊芊指给了肖桉做王妃。
三个月前,为了念芊,为了长姐遗愿,肖桉想要纳我为王妃。
太后知晓后勃然大怒,言语之间尽是鄙夷,说道,即使我出自魏国公府,庶女不可为王妃!
太后是他的母亲,他不可违逆,只好立我为侧妃,抚养念芊。
苏芊芊与长姐名字都有芊字,性格却天差地别。
京城无人不知她爱慕肖桉多年,奈何圣上赐婚,便只能作罢,这么多年一直迟迟未嫁,竟真被她等到了如愿以偿的一日。
我与长姐尚在闺阁之时,就受到过她的为难,一切都是因为肖桉!
现如今,竟成了「一家人」。
真是可笑至极。
原以为,这么多年过去,她的性子也会收敛些,可没想到竟是越发的变本加厉起来。
她嫁进王府的第二日,就开始美名其曰的立规矩,这王府上上下下都被她折腾个遍。
她终是忍不住将她的手伸到了我的院子里。
我虽是因为抚养念芊加之长姐的缘故得了这侧妃之位,与肖桉之间没有半分感情,可念芊是长姐的孩子,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。
可最后,显然是我多虑了。
她竟针对起我来,今天让我手抄经文数遍,明日随便找个由头就让我跪祠堂,一跪就是几个时辰,偏这委屈还无处可说。
我同她解释过数次,我不会与她争宠,更不会撼动她王妃的地位,这府里人心都跟明镜似的,偏她觉着已故王妃与我有着亲缘关系,如今又抚养这瑞王唯一的子嗣,在肖桉心里非比寻常!
7
冬日里的一天,她挑出我抄写的经文中一个错字,便罚我跪祠堂两个时辰。
我真心觉着她定是无聊极了。
在这府里,把我当成她的一个乐子,一个炫耀她地位的物件,一个可以证明肖桉不宠我的事实。
我本就怕寒,日子渐冷,我竟还未等两个时辰就晕了过去。
我再次醒来的时候,小念芊黑溜溜的眼睛转啊转,咿咿呀呀的叫着「娘……娘……。」
这声娘应是长姐的,却叫我受了。
长姐,小芜儿好想你啊……。
我抬手抹掉泪水,撑起身子,把念芊抱到怀里哄着。
「娘娘,晴澜苑那位被王爷禁足了。」贴身侍女书仪说道。
我诧异道:「禁足?」
肖桉是终于良心发现了吗?我不禁有些疑惑。
傍晚,肖桉来到了我的院子里用晚膳,在外人眼里可能觉着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,可他眉眼间的冰霜真的能把我冻死。
「真是个蠢的,苏芊芊那么欺负你,都不知反抗的吗?你的胆子哪去了?!」他皱眉道。
「是,臣妾错了。」 我反问道,「可反抗过后还是要受罚,我为何要自讨苦吃两次呢?」
他打量着我,似乎在我的脸上寻找什么别样的情绪,临走的时候说了句:「日后你只需听本王的话,苏芊芊再刁难你,本王给你做主!」
我愣了愣,他这是在给我撑腰吗?!
书仪说道:「这下王妃总不会再找娘娘的麻烦了。」
我喃喃道:「不会了吗?」
那日过后,听闻苏芊芊发了好大的脾气,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,肖桉去晴澜苑后不知道说了什么,安分了许多天。
我再次见到苏芊芊时候,是在太后的寿宴上。
我跟在肖桉和她的身后,带着念芊进了宫。
太后还是老样子,看不惯我庶女的身份,将念芊叫到身旁,把我晾在了一边。
今日参加寿宴的官员甚多,魏国公府到的是杨氏和幺女魏珞蘅。我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这种场合见面,上次见到她时还是在长姐的丧仪上,她满眼失望,没有与我说半句话。
我知道,她在怪我。
我答应过她,会照顾好长姐的,
我却食言了……。
这次她主动朝我走来,说道:「你在王府还好吗?」言辞中竟是透着关切。
我微笑点头:「还好,念芊她很乖,王爷待她也极好。」
她微微颔首,拍着我的手,语气中没有我想象中的责怪:「好孩子,这些年,委屈你了。」
我在她身边待了八年,此刻她带给我的温暖犹如初见,是她把我从那不堪的处境拉了出来,是她给了我母亲的温暖。
寒暄过后,我与他们告别,便想着寿宴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,没想到,肖桉竟带着苏芊芊和小念芊先行回府了,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偌大的皇宫里。
我正思忖着该如何回府,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,
是两年前在满福楼替我掩饰的中年男子和他的小厮。
「姑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?」他微笑回道。
我心中有股异常的亲切感不知从何而来,柔声说:「真是不好意思,你我相见两次竟都是我的窘迫之时。」
「不打紧,正巧我也有事需要姑娘为我解惑。」
我想着,反正肖桉将我自己落在了此处,那我何时回府他也管不着!
最后,我跟着他去了满福楼。
一间雅间里,他眼神一直在我身上,瞧得我心慌。
「我是……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?」
他爽朗笑道:「没有,只是你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。」
「安若?」我开口道。
「你认识她?她现在身在何处?」他焦急的神色让我更加笃定他与阿娘定是相识的。
「她是我娘,已经去世多年了。」我边说边详看他的神色。
他神色有些怔愣,喃喃道:「去世了?怎么会这样,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。」
此刻的他,哭的如同孩童一般撕心裂肺……。
原来,他就是娘临走也一直念着的人,明崇,我的亲生父亲,大梁的新任国主。
他心中是有所期冀的,他觉得离开了大梁,阿娘是可以活下去的,可他没有想到,阿娘是个女子啊,若不是魏国公所救,恐怕也不会有我的降世了。
他让我跟他一起回大梁,封我为公主,大梁唯一的公主,我拒绝了。
一切都太迟了,阿娘已经不在了,而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,嘉云国才是我的家,我答应他,会去看望他的,他思索半晌后应下了。
8
我回到瑞王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,没想到肖桉竟在我的房间里端坐着,
「你怎么才回来?府上派人去接你,却说你坐别人的马车走了,我竟不知你在这京中还有可以在这深夜从你回家的人?」他这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与指责感让我不喜。
我不客气的回道:「王爷若是记得还有我这号人物,便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皇宫了,至于我坐谁的马车回来,与你无关。」
他突然抓住我的肩呷骨,力道大的我皱了皱眉:「记着你的身份,你是我肖桉的侧妃,三更半夜回府,让别人知道该如何看瑞王府?」
我用力的挣脱他:「若不是长姐,你以为我愿意进你这瑞王府,当你肖桉的侧妃吗?」说完一滴泪掉了下来,我所有的委屈犹如洪水宣泄而出。
「凭什么啊?我已经很听话了,按你们所有人的安排活着,可为什么就是不满意呢?」
「长姐不在了,谁都可以欺负我……。」
那晚,我哭了很久。
肖桉从未见过我如此模样,他怔楞了许久,丢给我了一个帕子。
我胡乱的擦了擦脸,情绪压抑了太久,很久没这么哭过了。
最后哭着哭着肚子叫出了声,他吩咐书仪给我拿了一些宵夜。
我吃饱后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,规矩、乖巧、懂事。
「王爷什么都知道,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?」我问道。
他有自己的影卫,暗哨遍布嘉云,大梁。
在他这里,任何人都没有秘密。
我不明白,他为何还要如此质问我。
他没有继续再留在这里,回了他自己的院子。
苏芊芊自嫁过来一直未与肖桉同房,这是整个瑞王府都心照不宣的事情,亏她还一直以为是个秘密,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十分受宠的样子。
书仪告诉我,那日是苏芊芊吃坏了肚子,这才急着回府,见我与杨氏相谈甚欢,就想着晚些再来接我。
吃坏了肚子?那晚苏芊芊的眸子中满含挑衅,无非就是想给我个下马威罢了。
我只想安心抚养念芊长大,其余的事,我不想再掺和了。
可命运啊,总是不会让你如意的,
阿爹治理春宁郡水患多年,在大坝终于要完工的那一日,轰然倒塌,死伤无数。
阿爹生死未卜,魏国公府倒了。
当今圣上仁慈,水坝一事尚未尚未查明,并未直接定罪魏国公府,杨氏与她的女儿回了娘家,暂且可以避上一避,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。
譬如我,虽已入瑞王府,但母家是魏国公府,总归止不住一些流言蜚语。
9
苏芊芊犹如一直得意的孔雀,来我的院子里耀武扬威。
她竟去求了一道太后懿旨,要把念芊交由她来抚养,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,谁也不能把念芊从我身边夺走。
她大叫道:「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,不过是个登不了台面的东西,魏国公府在的时候,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,就妄想争王妃的位置,现在,魏国公府倒了,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!」
「来人啊,上拶刑!」
我早早的让嬷嬷带着念芊离开了,此刻就只剩下我和书仪两人,她替我求情,一棒子被打昏了,看来我今日是逃不过了。
我不知时间过了多久,手指已经疼的没有知觉了。
我硬是没有吭声,在我晕倒前的一刻,我看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肖桉,他似是在唤我的名字……
「娘……娘……。」我忽又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,一样的受罚,一样的晕倒,一样的唤着我的小念芊。
还好,念芊还在我身边。
此时,肖桉走了进来,他还是穿着朝服,眉眼满是疲惫。
他出声道:「你好点了吗?」那言语中的温柔让我感觉有些不敢想相信这竟是肖桉对我说的。
我木讷的点了点头,却突然碰到了伤手,忍不住「嘶」了一声,他急忙唤来太医为我诊治,但我用刑时间过长,恐不能回复从前的模样了。
待太医走后,他把念芊的小手放在我的手心里,道:「从现在开始,念芊只有你这一位母亲。「
「至于苏芊芊,我会与她和离。」
我犹疑道:「可太后……。」
「此事你不必再管!」
他强硬的态度让我哑口无言。
自我受伤后,他日日都来看我,虽还是那副冷酷的模样,但我感觉他变了,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。
他真的与苏芊芊和离了,王府里又恢复了长姐在时的宁和清静之象,她闹了很久,最后还是由宁远侯亲自接了回去,送了家庙清修,不得再回京中。
此事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,把瑞王府又推到了风口浪尖,而我的身份也被人拿来做了文章。
还是那些什么我根本不是魏国公的女儿,前瑞王妃血崩而死与我脱不了干系等等……。
这些流言我只当没有听见,所有的话都是说给有心之人听的,而我不做那话中人。
10
药一日日喝着,我却觉着身子越发的沉重。
我正给念芊绣着手帕时,肖桉来了。
他看着我久久未语,突然朝我怀里扔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,嘴里囫囵道:「送你的。」说完便又急忙忙的走了。
他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,家里的影卫似乎比以前更多了,我又不好过问,只按耐住心中的疑惑,不作多想。
三月初七,是肖桉的休沐日,他带着我和念芊去了城外的一座宅子。
漫天烟花绽放,他踏着月光而来,冲我笑道:「阿芜,生辰快乐。」
除了长姐,没人记得我生辰。
没想到,他竟记着。
念芊也学着叫道:「爹…娘…生辰…快乐。」
我与肖桉相视而笑,我突然有些贪恋此刻,好想时间永远都停在这一刻。
夜里,我做了一个梦,梦里长姐与柳轻舟过着幸福的日子,脸上洋溢着笑容,她还是那副清雅瑰丽的模样,温柔道:「小芜儿,好好地活着,跟着你的心走。」
梦醒时分,肖桉正带着念芊学习箭术,开心爽朗的笑声遮住了他冷酷的模样,这样的场景,鲜活的让我沉迷。
回到瑞王府的时候,他不再像从前一样冷冰冰,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。
我给他也绣了一方帕子,作为玉镯的回礼。
整个王府都是他的,我也实在想不出该送什么好,左右我的绣工还是不错的,若是他喜欢,日后我也可多绣些赠与他。
今日婉月郡主成婚,他前去道贺,而我则留在府中照看染了风寒的念芊。
他似是喝了许多的酒,一改往日常态,暮色猩红,嘴里小声念叨着:「芊…芊…。」
他这个样子我怕吓到小念芊,紧忙让嬷嬷把念芊抱了出去。
最后他歇在了我这里,行了鱼水之欢。
我不知在他心中我究竟占了多少分量,为何看着我却叫着长姐的名字……。
他真是爱极了长姐。
11
六月初十,我觉得胸口一阵刺痛,脑袋阵阵晕眩。
吐了一口鲜血后就不省人事了。
我醒来的时候,竟看到了我的阿爹和我的生身父亲?!
这周围的环境都与我在瑞王府中大不相同,书仪不在我的身边,婢女们衣服上绣的分明是大梁的图腾,这里是大梁?!
「阿芜,你醒了。」阿爹率先张口。
我已经数年未见阿爹,听到阿爹的声音,眼泪夺眶而出,「阿爹,你……你还活着,太好了,太好了。」
我又问道:「我为何会在大梁,念芊呢?」
「念芊和书仪在一起,你已经昏睡两个月了。」大梁帝答道。
怎会如此,我和念芊都在大梁,那肖桉呢?
阿爹解释道,肖桉与陛下不是太后亲子,近些年羽翼渐丰,怕是挡了她亲生儿子的路了。
魏国公府是她的第一步,而这第二步就是瑞王府。
而为了保全我们,肖桉使用秘药,使我和念芊出现假死,告于众人,偷偷的把我们送到大梁,这样他也没有后顾之忧了。
怪不得我与念芊这段时间汤药不断,原是如此。
大梁帝与阿爹是旧相识,所以当年阿娘出事被阿爹所救,藏于后宅之中,没人知道阿娘的真实身份,她原是嫁过人的。
我归于大梁后,他宣告天下,封我为昭芸公主。
我也有了新的名字,叫明黎。
嘉云国的纷争结束了,陛下被太后亲手所杀,而太后与她的孩子死在了肖桉的手上。
最后,肖桉成了嘉云国新的皇帝。
转眼间,我在大梁已经五个月了,也有了五个月的身孕,没想到,那一晚竟让我怀上了他的孩子。
他在嘉云危险重重,而我只能等着他的消息,什么都做不了。
念芊总会仰头问我:「娘,爹呢?」我抱着她,哄着她,给她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。
每次夜深,我才会显露自己的情绪,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……
12
父皇怕我心情郁结,便想着带我出去散散心,虽然我公主的身份已经布于天下,可没人见到过我的模样。
我也属实没想到父皇的桃花债竟找到了我的头上。
她是一位女公子,名唤江颜。与父皇相识数年,所有人都觉得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奈何父皇压根对她没这个心思。
她倒是个痴情的,这一点与苏芊芊很像,迟迟未嫁,如今也成了一个老姑娘。
父皇微服出巡陪着我,在她的眼中,应是把我当成了父皇的心上人,只那一眼,我就瞧见了那眸中的敌意。
父皇说她是大梁中最有名的才女,在这情爱之上被蒙住了双眼,蒙住了心。
她趁着父皇不在之际,说道:
「姑娘不过双十年华吧,你可知身边这位公子已经四十有三,此番纠缠,怕是有损姑娘清白。」她这话中像是替我着想,被这有心人听了此番话已是辱了人的清白。
倒是与她这第一才女之名大相径庭呢。
现如今,我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庶女魏芜,而是大梁的昭芸公主明黎!
我薄唇轻启:「您多虑了,原本觉着大梁的第一才女应是个高风亮节之人,没想到……也是个俗人。」
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,怒喝了一声:「放肆!」
她仗着与父皇相识多年的情分,竟是想教训起我来。
「你才是放肆!」我话音刚落,父皇就回来了,他走到堂前,看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模样,冷脸下来。
他低声道:「江颜,这是我的女儿,明黎。」
江颜顿时窘迫起来,连忙拉着我让我不要怪罪她。
父皇没有理会她,转头带着我离开了。
他本想着给念芊找个启蒙先生,江颜的品性显然是有些不适合了,他向我说了声抱歉,本想着带我出来散散心,却遇到了这等事。
我知道我与父皇父女情分浅薄,他一直都想补偿我,连带着阿娘的那份。
我也尽力尽我女儿的职责,让他不要太过忧心。
父皇刻得木雕栩栩如生,他刻了很多送给念芊,我,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儿,这是他作父皇,外祖父的礼物。
13
来年的二月初一,我生下了一个男孩,小名诺诺。
生产之际,我好像又看到了长姐,她温柔地摸着我的头,好像她一直都在。
嘉云国派了使者前来,新帝登基,要与大梁缔结两姓婚姻,签订合约,互不侵犯。
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,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,这一日,我等很久了……。
肖桉也来了,让我很是意外。我以为他刚刚登基,朝中局势不稳,此时定是忙得不可开交。
念芊见到他很高兴,一直嚷嚷着:「爹爹抱…爹爹抱。」
他单手抱起念芊,稳稳地向我走来。
「阿芜,我来娶你了。」随即,将我拥到了他的怀里。
此刻的我觉得很不真实,却一直贪恋着他怀里的温度。
我还想着像以前一样,识大体、懂事,可当我看见他的那一刻,所有的情绪都剩下了委屈,「肖桉,你怎么才来啊……。」
我生诺诺的时候,那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去,好像又回到了长姐生产之时,我真是怕极了……。
他愧疚的看着我,「阿芜,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」
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,正是我多年前送给他的。
没想到他一直都收着。
阿爹跟我一起回到了嘉云国,魏国公府被洗刷了冤屈,大坝倒塌就是太后派人做的,为的就是要扳倒魏家。
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祥和的模样。
后来我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。
他说或许是好奇吧。
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很看不起我的,一朝大官家的庶女完全可以做清流官员家的正妻,完全没有必要来这瑞王府做这没名没分的事。
后来长姐与他说,我心思单纯,最是乖巧,他原也是不信的。
春去秋来了几个岁月,他发现我是个倔强的人,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,慢慢的,自己也说不清了。
他对长姐一见钟情,奈何缘浅,终也不是她的良人。
他知道,长姐临走前念得还是柳轻舟。
我也因此得知,柳轻舟是郁结于心,旧疾难医而死。
肖桉对于长姐心中还是有所亏欠。
至于我,他说应是日久生情吧,看着我在这府里一点一点成长,最后成了他此生不负之人。
我以公主之名嫁到嘉云后,肖桉后宫没有再纳过他人,也没有人再敢拿一国之母的身份做文章。
肖桉给诺诺起了名字,叫肖唯,随即封为了太子,待肖唯成年后,便撒手不管了。
后来,念芊也找到了属于她的良人,幸福的生活下去。
而肖桉戎马半生,后半辈子陪着我去了江南,漠北,西疆,带我体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。
天高海阔,只有我们彼此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