桓家父子,一个撑到终场,一个尝到权力的极致甜头,却又咽得最苦。这句话,要搁在他们家族的宴席上聊,大概会换来一阵苦笑。话说,有些人拼了一辈子,还没摸到手里的东西,转个弯儿,给了子孙。可有的梦,做成了也是空。桓温、桓玄这对父子,前后折腾,演了场现实版的皇帝黄粱梦——只不过,梦里头还有点荒诞。
话还得倒回东晋那阵儿,桓温手里捏着半边江山,多少大事都他一句话。偏偏命里差点天时地利。他心里装着个皇帝的位置,晚上估计都做梦笑醒,但左思右想,终究差口气,熬到最后还只是大臣,没能真的把自己抬到龙椅上,难免心里打个冷战。
他那儿子桓玄,从小看着父亲如何和天斗、和人斗,骨子里也带着那股“咋不能轮到我们家当皇帝”的野气。等到晋安帝软绵绵地坐在皇位上,一切看着都稀松——除了那个位置,他想要的都到手了。辅政大权、相国封号、身边人马,连行宫热闹得像咱们村里年节。桓玄手心早就痒痒,唯独皇帝还没“归位”。
可晋安帝不是木头,他也没那么好糊弄。桓玄做了个姿态,说自己要回家守老本行,“归藩”荆州。其实心眼细的都看得出来,这就是试探一下皇帝到底愿不愿意放他走。万一皇帝真的答应了?那好了,后院自由伸展,谁也管不住。但桓玄又怕玩过了火,到时候真被赶回去,权力这条线突然断了,那才叫竹篮打水。想着两头保险,他特意差人去和晋安帝传话,说这国家大事离不开自己,非得皇帝亲自留个手诏,他才能安心搭把手。
晋安帝——想想那种人也怪苦的,整个朝堂说话没人搭腔,翻江倒海还是看桓玄的颜色。最后一咬牙,装作自愿,写了个手诏,把桓玄留在姑孰。这样一来,桓玄心里就更踏实:宫里的主意我说了算,外头的章程我也能伸手。
这一回合下来,桓玄发现事情还差一样东西——台面上的天命。得有个“天降祥瑞”,拿这个堵悠悠之口。毕竟人心难齐,哪怕你手里有刀有权,总得有点名目,不然连自家人晚上都睡不好觉。做皇帝这活儿,讲究的不仅是本事,有时候还得会演戏。
说来也怪,那年各地开始疯传:钱塘的临平湖异象连连,江州甘露天降。祥瑞,这不是现成的吗?当然,咱们心里明白,哪有那么多天时,都是人安排的。桓玄跟幕僚们眼神一对,那就这么办,火上加油,把节奏带起来。
屋子里各色官吏凑齐,议论着这些祥瑞到底什么意思。有人明着吹:“上天意思,大人您该坐更高的椅子了。”桓玄心里是乐,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够。你说刘邦做皇帝那会儿,山里四个高人下山来投奔,只差给他唱祝文;可是自己呢?这么大的江山,就没人愿意出山相助?
人嘛,总得给自己补个像样的台阶。架不住下面人会琢磨,于是插队的、能上的、没官的,全往山里钻,非得挖出个隐士出来露露脸。试了半天,也没捣鼓出来什么新鲜人选,最后把老皇甫希之拎出来,给他安家钱、封个“山中高士”。但让他真出来还不行,还嘱咐皇甫希之推三阻四,说自己德薄能鲜,不能应承。演戏嘛,总得有来有回,编得像模像样。
桓玄顺势下令,赏得“高士”名头,自己这边风头正劲,连祥瑞都沾上边了。结果呢?外头的人不傻,背地里说这不过是“充隐”,拿钱买来的“山中老人”——面子是撑起来了,底裤也早被人瞧见。
可桓玄管不了那么多。他该做什么还做什么:逼着晋安帝配合,叫他在礼仪、器物上一步步给自己铺路。妻子变王妃,儿子封太子;自己用天子专属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,连喝个茶都得讲讲排场。话说回来,权力的惯性,有时候像宿醉,明知喝多难受,可就是停不下来。
这戏码里最尴尬的角落,其实还是晋安帝。他早就成了标本皇帝,能不能活命,全看桓玄脸色。最终桓玄干脆让身边人直接写好了禅位诏书,过一遍自己喜欢的词,弄得漂漂亮亮,才叫人递到宫里。晋安帝手脚发软,不敢有半句不依,老老实实抄了一遍,连象征皇权的玉玺也一起递出来。大势所趋,人还是得低头。
桓玄捧着玺印那一刻,据说紧张得手都冒汗了。以前那些或明或暗的心思,转眼之间全成了现实。可权力的滋味就和烈酒一样,入口直冲脑门,很快也就开始苦。
他尝的第一个“皇帝福利”,没什么战略意义,就是派人四处搜罗奇花异草,说是要建康变成天下无双的花园。弄着弄着,别的地方都空了,大家嘴上不敢说,心里的白眼却早就翻出来了。
他又让所有重要的朝臣都去姑孰“请愿”,演戏演全套——让大家高喊着请他登基,顺便安排一下即将称帝的仪式,不厌其烦地挑个“吉日”,又在九井山那边修土台。一切都搭下架子,只等一朝穿上龙袍。
桓玄这人心口不一,做事三天两头换样,今天画一条线,明天就改主意。身边人叫苦连天,朝堂更是鸡飞狗跳。说白了,他喜欢啥就要弄到手,不问底线,谁挡路谁遭殃。
可惜老天爷和人心都没给他时间长饱。一场闹剧才热乎几个月,刘裕等一帮真正弄潮儿就卷土杀来。风向变了,桓玄落荒而逃,只留个空壳子皇位。最后死在益州,被冯迁砍头扔了出去,落得个身首异处,年纪轻轻,还没到不惑。
父亲桓温,一辈子谋划却终无所成;桓玄,好不容易把皇帝梦做成,转头却输得干干净净。到底是一家子人的执拗呢,还是命数使然?我们常说,根基未稳,时机不至,空手抢江山,犹如空中楼阁,风一吹就没了。权力这东西,有时候真像抓不住的水,越想攥紧,反倒握得更快。
也许桓玄在最后的夜里,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吧。梦做成了,却没资格做到底——皇帝,终究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。剩下的故事,恐怕也只有风知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