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事一转身就是一辈子_有些事一转身就是一辈子错过的说说



那日傍晚,我立在旧居门前,看斜阳将门环染作暗淡的金色,门内已非我记忆中的庭院了。新主大约是个爱花人,竟将荒芜已久的园子植满玫瑰,红得扎眼,分明是故意要同过往的萧索作对。我踌躇着,不知是否该叩门,然而终究没有动手——横竖是进不去的了,那锁早换了三巡,连门轴也吱呀着陌生人的腔调。


人生大约就是如此,许多事自以为刻骨铭心,实则经不住年月销磨,终于模糊得只剩一抹淡影。我少时曾与邻家小儿誓约,说将来必要同去南洋发财,做一世不离不弃的兄弟。

后来他家搬走,我去送他,两个小人儿在月台哭得涕泗横流,仿佛天地间再无比这更惨痛的别离。而今三十年过去,他的名字竟在我的舌尖上打转,死活吐不出来,连带着面容也揉碎在时光的流里,拾掇不起了。


我转身离开旧居门前,皮鞋跟敲在青石板上,发出空洞的回响。这声音令我想起当年离乡时,也是这般声响,只是那时心高气傲,满以为转身之后有万千世界候我征服,何曾想过这一去竟再不能真正归来。

母亲的泪在月台上凝作冰珠,砸在地上,我听见了,却只当是寻常的离别,横竖不过三五月的光景。谁知后来人事蹉跎,谋生艰难,所谓的三五月竟抻成十年,十年间母亲已归于黄土,老屋亦几易其主了。


少年人总以为日子长得望不见头,殊不知人生实如秋叶,看着满树繁荣,一阵风过便扑簌簌落个干净。我当年弃文从商,自以为明智,想着且去赚些银钱,再回头做我的小说梦不迟。这一转身,便是将灵魂的半壁江山拱手让出,而今垂垂老矣,银钱倒是赚得几箱,那创作的火焰却早已被世俗的风沙扑灭,连烟都不冒一缕了。


最可叹者,是人与人的缘分,有时竟薄如蝉翼。我曾有一个极好的友人,因些微末小事起了龃龉,彼此都端着架子不肯低头,心道:“过几日再寻他说话不迟。”谁知过几日又有过几日的事,过几月则音信渐稀,过几年竟至于相见无言。后来闻得他病重,赶去医院时,只赶上他呼出最后一口气。那一口气轻飘飘的,却将我半生的悔恨都压出来了。


有些转身,是肉体的背离;有些转身,却是心灵的流亡。我认得一人,与结发妻子并无大矛盾,只是日久生厌,渐渐地将心转向外头的花花世界。起初不过是迟归几次,后来竟至于数月不归,终至离异。二十年后他白发苍苍,却对我说午夜梦回,总是前妻年轻时的笑脸。“当时只道是寻常。”他说这话时,眼里有泪光浮动,而窗外正飘着当年的雪。


世人多以为“永远”二字可以轻易出口,却不知时光是最狡猾的贼,专偷那些不加防备的转身瞬间。一转身,青梅竹马的玩伴便散落天涯;一转身,父母的青丝成白雪;一转身,豪情壮志消磨殆尽;一转身,那个曾经深爱的人已经嫁作他人妇。


我走远了,回头再望那旧居,已然隐在暮色里。忽然了悟:人生在世,所谓的来日方长,不过是自欺的谎话。每一个当下都是永恒的一部分,每一个转身都可能是一辈子的永诀。


只是当时,我们都太年轻,总以为重逢是必然的,总以为岁月仁慈,会等我们忙完手头的事,等我们攒够银钱,等我们放下骄傲,等我们准备好。


而岁月从不等人。它冷眼旁观着我们的转身,然后轻轻地、决绝地关上了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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